短暂的假日瞬间飞逝而过,四人在岛上留下的美好回忆,都成为了他们每个人青春中无法忘却的一页。
疯狂的派对持续了两天两夜,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
沙滩排球,烧烤,烟花…围绕着别墅周围的安静海滩,这群年轻人把能想到的集体活动都玩了个遍。
所以现在平稳的车内一片安静,只有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车里的几个年轻人都陷入了熟睡。
自动驾驶的指示界面投影在驾驶座前面的玻璃上,显示着距离抵达奥克兰德三号岛的剩余时间,路线,以及目前的行驶速度。
虽然根据奥克兰德高速管制法的要求,所有在奥克兰德新岛屿圈内的车辆必须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以确保所有车辆能够正常融入奥克兰德内的交通流量中,避免意外的发生。
但表情冷峻的亨利依旧没有松开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脚也轻轻搭在刹车上,随时做好进入手动驾驶的准备。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从不松懈,从不怠慢。
他的余光瞥向坐在他身旁的艾利特,看着他闭着眼睛的安详睡姿。
贝叶斯这个姓勾起了亨利的回忆,因为他对那家族十分熟悉。
塞拉的父亲,老斯皮尔伯格,是贝叶斯前代家主多年的旧识。他们的关系要追溯到欧陆联邦没有成立之前的半世纪前。
因为两家之间的渊源历史,艾利特·贝叶斯的父母——·麦泽·贝叶斯与思怡·贝叶斯这对刚从欧陆联邦移民奥克兰德的新婚夫妇,成为了经常来访斯皮厄尔伯格家的常客。
老斯皮尔伯格也给予了他们俩无微不至的关照,让他们很快便在精英林立的奥克兰德上层社会立足,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亨利还记得艾利特·贝叶斯跟随他父亲第一次拜访斯皮尔伯格宅邸时的情形。
他对那个活泼外向,从不怕生的男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年幼的艾利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反应机灵。
而也正是那次访问,艾利特与塞拉第一次相遇,两人独处玩耍了很久后,似乎还对互相产生了不错的好感。
“亨利…我们还有多久到?”
朦胧睁开双眼的塞拉,打了个哈欠,动作谨慎地伸了个懒腰,生怕打扰到了身旁的布莱恩。
“还有不到一小时,塞拉大小姐。”
亨利语气卑微地回答道。
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玻璃穹顶,以及穹顶内密密麻麻矗立的高楼大厦,奥克兰德带来的无形压迫感打散了塞拉的倦意。
“大小姐,您难道不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巧合吗?”
亨利的话虽然有些突然,但正合塞拉的意愿。
她注意到亨利自从这次假期开始,就会偶尔打量着艾利特的模样。她正想问亨利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已经主动把这个话题打开。
“巧合?”
塞拉压低声问道。
“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塞拉大小姐居然又会碰到一名叫艾利特·贝叶斯的男孩。并且和他成为了朋友,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亨利不经意间的话,却让塞拉感到摸不到头脑。
“我小的时候…?”
“您不记得了吗?贝叶斯家的那位男童,小时候曾经与您在宅邸中见过几面,还一同玩耍来着。”
从记忆的书架上掉落,被灰尘掩盖的那本书,此时突然在塞拉的眼前浮现。
她回想起了自己曾经与一个叫艾利特·贝叶斯的男生见过面,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小学。
已经回忆不起他的面孔,但这名字却不知为何,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最深处。
“我隐约记得…”
“您的这位朋友不仅名字与那位男童一样,连家姓都没有区别,是Bayes这样拼写吗?”
他看了眼仍在熟睡的艾利特,轻声问道。
“是的…”
塞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发现了隐藏在艾利特身份背后的重要线索,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亨利,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个叫艾利特的男孩后来怎样了?”
亨利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惋惜。
“真是人间惨剧,他随着父母都在五年前的恐怖袭击中丧生,一家人就这样消失了…”
塞拉感觉浑身汗毛倒立,但她十分冷静地隐藏起了自己心中不断涟漪的惊愕,瞒过倒车镜中亨利的犀利视线。
“父亲也同艾利特一家人很熟吗?”
“是的,老爷与贝叶斯夫妻俩曾经是挚友。”
“恩。”
她决定不再追问亨利,避免引起他的怀疑。凝视着坐在自己斜对面的艾利特,那张陷入沉睡的侧脸无比安详。
塞拉并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畏惧,相反的是,亨利无意中提供的这条线索重新燃起了塞拉对艾利特身份的兴趣。
SUV开进入城隧道,墙壁四周的明亮灯光将车内染上了惨白的颜色。
窗外飞逝而过的灯光在她眼前留下残影,形成了一条闪光的轨迹。
她的脑海中开始浮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她的父亲曾经与贝叶斯夫妻关系亲密的话,他应该有更多关于小时候那个“艾利特”的信息与线索。
她决定向父亲询问关于艾利特的情况,确认她内心的猜测。
因为,这一切不可能是个无比精密的巧合。
…
…
书房墙壁上的古典机械钟发出清脆的钟声,时钟指向了九点整。
刚刚结束了与奥克兰德中央政府常委长达六小时的视频会议,老斯皮尔伯格摘下AR眼镜揉动鼻梁,苍老的脸上疲态毕现。
但严峻的内外局势让他陷入了沉思。
旧世界霸权与新生崛起的力量摩擦在暗流涌动,对抗逐步开始白热化。
世界经济已经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极端民族主义思潮开始在各国抬头。而恐怖主义则随着五年前‘远征军’的那场针对西方世界的袭击,如同癌症细胞扩散至全球范围。
一场东西方霸权的力量交接即将发生,稍微对世界格局有所关注的人都能感觉得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距离上一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近九十年,但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不安。
而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守护好奥克兰德这个处于世界中央,巧妙地活在大国势力之间的乌托邦。
但这里真的是乌托邦么?
年轻时的他就曾经不断这样质问过自己,质问过奥克兰德的本质。
他转动座椅,远眺窗外奥克兰德CBD区域的璀璨夜景,看着那矗立在钢铁丛林中最高的哥特式高塔——政府中心大楼。
那生态穹顶下的繁华夜景,让他想到了雪景球中的塑料城堡。只要按下按钮,雪花碎片便会从玻璃球底部吹向四方,将那渺小的城堡掩盖。
奥克兰德与那雪景球毫无区别。
一个完全由人掌控的生态环境,庞大却又无限精密的机器,一切都衔接的天衣无缝。
而奥克兰德的掌权者也可以随时随地按下按钮,将穹顶内的一切改变。
但生活在这个穹顶下的人们却没有任何选择权——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丝毫不知自己早已将生命交付给了一只无形的手。
无形,但全能的力量。
每当老斯皮尔伯格想到那隐藏在奥克兰德岛屿群下方深海中的秘密,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斯皮尔伯格家族为了守护那个秘密,已经与恶魔签订了血契,注定无法挣脱。
但斯皮尔伯格并不希望自己的后代仍然背负他父辈留下的命运。
虽说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顺利地按照自己为他们所谱写的道路,进入了奥克兰德商政界的内部圈子。
但他想到了自己的小女儿——塞拉。
她并没有像她的哥哥们那样,从小就痴迷于对力量与权利的争夺中。她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世与家世的显赫,无时无刻看上去都那么从容。
正是她的这种超凡脱俗,会让她成为第一个逃脱斯皮尔伯格家族被诅咒命运的人。
他希望塞拉可以遵循自己所希望的方向活下去,而不是成为和那几个已经被这个系统污染了思想的儿子一样的“精英”。
延续家族的兴荣,守护秩序与秘密是至关重要的职责——斯皮尔伯格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但他还是希望塞拉可以远离斯皮尔伯格家族的命运——塞拉与她已逝生母的性格如出一辙,并不适合这个系统。
也或许,这是他对她的赎罪。
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打断了老斯皮尔伯格的思绪。
“父亲,您在吗?”
塞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进来吧。”
他转过身,面对着书房的门。
放下了金发的塞拉动作轻盈地关上了身后的门,走进了无比规整的书房。
“晚上好。”
她礼貌地身体前倾,向她的父亲低下了头。
“坐下吧,塞拉。”
斯皮尔伯格声音低沉地说道,指了指他书桌旁的椅子后,打响了手指。
“阿瑟,帮我冲杯浓缩咖啡。”
“阿瑟,给我倒杯温水就好了,谢谢。”
“遵命主人。”
名为阿瑟的家庭AI卑微地回答,书房另一侧的咖啡机的电源自动开启,传来一阵水流声。
“您看起来很疲倦。”
塞拉的声音有些担忧。
“刚处理了很多事情。”
“您还要工作到很晚吗?”
“没错。”
老斯皮尔伯格戴上了AR眼镜,锐利的眼光仿佛一眼看透了塞拉的内心。
“你有什么心事?”
“我想咨询您一些事…关于贝叶斯家的。”
“哦,贝叶斯家啊…”
仿佛听见了无比怀念的名字,老斯皮尔伯格向后仰,深深地陷入了记住他身体形状的椅子靠背上。
“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贝叶斯家的事?”
“与亨利闲聊时无意中回想起了艾利特·贝叶斯的事…真是可惜,我后来连他去世了都不知道。”
塞拉一脸遗憾地说着,接过了家政机器人端上来的水,轻声道谢。
但老斯皮尔伯格听见艾利特的名字后,视线中的尖锐反而变得更加锋利。他接过家政机器人递来的咖啡,品味着杯中的香浓气味。
“后来你们俩也没有什么来往了,所以他去世了也没有通知到你。”
“的确,我甚至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
塞拉喝了口水。
“所以……我在想也许父亲您这里会有他的照片?”
听到这里,老斯皮尔伯格放下了咖啡杯,缓慢地起身,走向了靠墙一边的书架,抽出了一本棕红色的相簿,充满惋惜地说道。
“那孩子曾经是贝叶斯家的希望。”
他将那颇有分量的相簿递给了塞拉。
“这里面有你小时候和他的合影,在后面。”
塞拉翻开相簿,前面都是一些老斯皮尔伯格年轻时与各类人士的合影。
然后,她的视线落在了一张照片上——
——幼时的自己与一名金发男生站在一起的合影。
两人都天真无邪地对着镜头欢笑,牵着手的模样宛如兄妹。
“与你合影的男孩就是艾利特·贝叶斯,想起来了么?”
“恩。”
那照片里的金发男童虽然有着混血儿的特征,但无论是神态还是面貌,都与塞拉现在认识的艾利特既然不同。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张照片补完了她脑海中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对艾利特感到有些亲切。
因为他的名字与记忆中的那个艾利特重叠,但她却无比后悔自己居然这么久以后才回想起这个细节。
王琳所查到的死亡记录并没有错——照片里的“真正”艾利特已经同他的父母在五年前去世,亨利与自己的父亲都间接验证了这一点。
而她现在认识的“艾利特”则是顶替了身份的冒牌货。
塞拉没想到自己最初误打误撞随便一说的理由,居然成为了真相。
有人篡改了艾利特·贝叶斯的死亡记录,将现在这名黑发男生的全部信息替换,伪造,让他替已经死去的人继续活下去。
然而塞拉此时却意识到这一切并没有让她更加接近真相,反而只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到底是谁篡改了艾利特·贝叶斯的身份?
塞拉抚摸着照片里男童的脸,想起了最初在StarLuck咖啡厅与艾利特碰面时,他提出的那个疑问。
——你到底是谁?
…
…
布莱恩神色凝重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眼前的AR窗口中显示着一条简短的文字信息,而发信人的名称则是一段乱码。
“隔壁的派对已经开始,你准备好了吗?”
虽然这条信息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它的内容却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是,布莱恩读出了它的真实含义。
他进入了自己的APP选择界面,从列表中选中了“视频播放器”的图标,开启,但眼前出现的界面确是文字输入框。
他简短地输入几个词。
“准备就绪。”
但他迟迟没有点击发送的图标。
无力地躺在了床上,布莱恩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浮现出了塞拉,王琳,艾利特的模样。
为了完成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布莱恩曾经告诉自己要拿得起放得下。
就如同法哈德曾经教导的那样——为了更伟大的信仰,一切自我的追求都是次要的。
但现在,布莱恩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彻底无法放下他们,无法抛弃自己的生活。
犹豫了许久后,他改掉了文字输入框中的内容。
“还没准备好。”
点击发送后,他又收到了一条来自不同联系人的信息。
“课程表已经排满,时间不多,尽快做出决定。”
布莱恩关闭了眼前的APP,而刚才他收到的那几条信息也自动被删除掉,消失在暗网的信息洪流中。
随后他又打开了自己的聊天APP,点击被顶置的塞拉头像,在文字输入框中开始编写信息。
“宝贝~后天晚上我们单独吃个饭吧,想跟你正式的道个歉,也想跟你说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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